“哦！”金在焕听到这声“哦”，就确定了这个“圣祐哥”不会是别人，一定是住在他家的那个圣祐了，“这不是冠霖吗？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明明百货商场的冷气开得很足，金在焕却觉得后颈上热出了一层汗。胸腔里好像摆了组架子鼓，被人噼里啪啦一通乱敲，他攥了把手，趁着邕圣祐和赖冠霖寒暄的空当，默默转了过去。

 

邕圣祐今天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金在焕之前没见他穿过。大概是新买的吧……金在焕顺着他T恤宽大袖子没遮住的小臂线条往下看，手腕处的凸起硌得他眼睛疼，是不是又瘦了点……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神突然就和邕圣祐的对上了。邕圣祐冲他很不标准地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搞怪，眼神却依旧潮湿，金在焕莫名地有种缓缓浸入那片温润里的感觉，整个人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赖冠霖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个挤眼，邕圣祐自然也已经把金在焕和自己的关系告诉赖冠霖了，因为赖冠霖转头第一句话就是，“在焕哥，你不是要去卫生间，让圣祐哥带你过去吧，他刚回来。”

 

没等金在焕回答，邕圣祐直接拍了下他的肩，“走吧，这里卫生间有点难找。”

 

 

 

 

 

“你怎么会来啊。”金在焕跟在邕圣祐旁边，突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有点意外又有点不爽，明明这两天也有在微信上聊天，但邕圣祐居然对这件事只字未提，感觉……感觉就像在躲他似的，金在焕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自己之前躲他，他也是这种感觉吗，他想着忍不住瞟了好几眼旁边的人。

 

“丹尼尔拉我来的，来，呃，旅游。”邕圣祐回答得很简略。他俩前天下午刚到，邕圣祐从飞机落地那一刻就开始后悔。跑来J国又能怎么样呢，金在焕在剧组里忙，他又不懂拍电影那些事，要是财务卷款潜逃了他还能帮忙打个官司，呸呸呸，不行不行，这部电影要顺利上映……天哪他到底为什么要来，难道说嗨我来看看你吗，这也太奇怪了……这边邕圣祐想得唉声叹气，那边姜丹尼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推着行李车说你和小作家的事我不管啊，我的行程不能耽搁，第一天就拉着邕圣祐去爬山，山顶景色甚好，云雾缭绕似神仙之境，看得姜丹尼尔想作诗，他拿着相机拍了一通，转头一看邕圣祐还是那副人在心不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这个人，扫兴，明天去拜寺的行程取消，改成去百货商场。邕圣祐也有点过意不去，问你想买什么啊，我帮你结两单，姜丹尼尔说我给女朋友买包，不要你付，邕圣祐问怎么突然要买包，姜丹尼尔说若为自由故，钞票可以抛。

 

邕圣祐猛地想起姜丹尼尔曾经说他是个内冷外热的假太阳，当时邕圣祐做着作业头也不抬说你放什么屁呢，姜丹尼尔刚打完球回来就撞见邕圣祐女朋友哭着跑出教室，他拿手里的冰棍指了指门，说你把人家小姑娘搞得都哭成那样了，怎么回事儿啊，邕圣祐说还不就是上次忘了要和她看电影跑去和你打球了，我又解释又道歉的，她非说我根本不喜欢她要跟我分手，姜丹尼尔说这事儿我怎么感觉不止听了一次了呢，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啊，邕圣祐皱皱眉说怎么不喜欢了，我还给她买了双鞋呢。

 

他对喜欢这件事领悟得太晚。他自以为干脆利落，能承担冲动带来的后果，却因为那个人涨红的耳尖不知所措。优柔寡断是温柔的副作用，他的事无巨细，瞻前顾后，只是因为他不敢冒哪怕一点点，会让那个人感到为难的风险。以前是他的温柔没给出去，都留在了自己这里，给出去的只有没心没肺的告白和道歉，还有懒得包装的礼物。

 

所以逛了大半天的百货商场，他还是没想好自己突然跑来J国的说辞，更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金在焕这么一问，他只好悄悄地避重就轻一下。

 

金在焕不知道邕圣祐的心理活动，只是觉得这个回答和平时在微信上的嘘寒问暖差距有点大，心里不免有点不是滋味，他哦了一声，也没再说话。正好两人走到了卫生间门口，邕圣祐说我在外面等你，金在焕又哦了一下就往前走，没走两步又被人拉住了，邕圣祐拿手指戳戳他的脑袋，“弟弟，你往哪儿走啊。”金在焕抬头一看自己差点走进女厕所，刷的一下脸又通红。

 

邕圣祐感觉自己在庭上练就的能说会道现在对着金在焕真是屁用没有，“丹尼尔之前就问我想不想来这里玩，正好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烧饭也不好烧是吧，就想着出来玩一下……”操你妈，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金在焕忍不住还是问出口了。

 

邕圣祐一愣，他看出来金在焕有点情绪不高，本以为是自己突然跑来又吓到他了，现在听他这么一问，好像是在埋怨他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我怕打扰你工作，本来想临走的时候再找你的，而且，你之前不是躲着我吗，我怕突然出现又要把你吓跑了。”试探的时候，半真半假的话最好用，“而且”之前是假的，“而且”之后是真的。

 

金在焕听得挺受用，嘴上却还要逞强，“我哪有躲你，我那几天在改剧本好不好……”

 

这句不认账到邕圣祐耳朵里却是格外动听，他当即把这句话和“我以后也不会躲你”划上了等号，心情指数狂飙，他憋着笑点点头，“好好好，你去吧。”

 

“去哪儿啊。”金在焕看邕圣祐又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莫名其妙。

 

“卫生间啊。”

 

“哦，哦，对，马上。”

 

等他俩回到免税柜台那儿的时候，赖冠霖还是靠在墙上，只是脚边一堆东西都没了，一问说是小助理过来拿着在排队了。邕圣祐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赖冠霖说剧组让他回去补拍，要么就在焕哥去吧，金在焕想了想说我也回去吧，邕圣祐也不坚持，说那我和丹尼尔先走了，姜丹尼尔拎上刚买的三个包说我预约了附近很有名的一家咖喱店，真的不去吗，金在焕在片场老吃咖喱，他现在看到咖喱两个字都难受，连忙摆摆手说不了不了，改天再约。

 

邕圣祐走了没多久，金在焕就收到他发来的微信，问他后天晚上有没有空，金在焕想了想回说大后天是黄旼泫生日，剧组里聚餐给他庆生，邕圣祐又问聚餐完有没有别的活动，金在焕老实回说不确定，又补了句应该没什么重要的，过了会邕圣祐回：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聚餐地点定在了海边被树林环绕着的一个露天餐厅，夏季日长夜短，他们到的时候海面上还泡着半颗囫囵的夕阳。

 

说是生日会，大部分人都是实打实来聚餐的，真心实意要给黄旼泫庆祝半五十（姜东昊一定要强调不是二十五是半五十）生日的都在他那一桌了，柳善皓本来提议给黄旼泫搞个惊喜，姜东昊摇摇头说黄旼泫这只老狐狸，瞒不住他的，于是乎剧组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坐满了整个餐厅。饭吃到一半金在焕看了看旁边，歪歪斜斜喝倒了一大片，还有几个掉到泳池里的，说实话他不懂一个餐厅为什么要挖个泳池，而且这还是个在海边的餐厅。

 

黄旼泫本身不喝酒，他们这桌也就成了所剩无几清醒着的人，结果金钟炫没安生一会儿，又被助理叫去帮忙，说是摄影导演掉池子里了他捞不上来。姜东昊说我也去，我要拍下来嘲笑他。

 

两个人一走，桌上就只剩黄旼泫，金在焕，和未成年的柳善皓，赖冠霖。柳善皓

蠢蠢欲动很久了，“旼泫哥，我可不可以喝杯酒。”

 

黄旼泫看了他一眼，浅浅地勾了下嘴角说只有今天啊，给他倒了小半杯红酒，又问赖冠霖要不要也来一杯，赖冠霖摇摇头，说他要是也醉了谁把柳善皓扛回去。柳善皓说谁要你扛啊，我有旼泫哥，而且谁说我会醉了。

 

金在焕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大树投下的阴影中，边喝边吹着潮潮的海风，竟然也觉得有些飘飘然。他惦记着邕圣祐之前的话，手机摆在桌上，时不时摁开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比他还飘的是柳善皓，小半杯红酒还没喝完就已经醉了，此刻正挂在黄旼泫身上不撒手，手扒着黄旼泫的脖子，嘴里还在黏黏糊糊的说着什么，金在焕坐在他们对面没听清。

 

黄旼泫听清了，柳善皓说的是“旼泫哥我好喜欢你”，他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心头一震，面上不动声色地去看四周，好在四周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黄旼泫放下心来一边哄着柳善皓一边去扳他绕着自己脖子的手，扳了半天没扳动，只好正言厉色地说柳善皓你不要闹了，快点放手，手上却不敢更使劲，还是露出些藏着掖着的温柔。

 

赖冠霖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喝光了一杯果汁之后问金在焕要酒喝，金在焕递给他一瓶冰可乐，“你醉了我可背不回去。”

 

黄旼泫此刻正在试图把柳善皓往背上扛，但柳善皓手上好像涂了胶水，怎么说都不放开，黄旼泫折腾半天才把人弄到背上，柳善皓的脸贴在他的肩颈处，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地扫着他，酥酥麻麻的，黄旼泫收了收扣着柳善皓腿弯的手，“我……带他先回去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金在焕就看出来柳善皓喜欢黄旼泫，他当时和邕圣祐说他们不是一对的原因就是他没看出来黄旼泫喜不喜欢柳善皓，不可否认黄旼泫对柳善皓是带着纵容的，但黄旼泫的从容本就容易让人产生纵容的错觉。进了组以后，金在焕发现黄旼泫对待柳善皓和赖冠霖确实是有差别的，但其实柳善皓比赖冠霖更亲近黄旼泫，黄旼泫对柳善皓的关照多点也是人之常情。

 

等黄旼泫背着柳善皓离开之后，赖冠霖就拿着自己的高脚杯换到了黄旼泫的座位，拿起那瓶没喝完的红酒往自己杯子里倒。

 

金在焕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喝多了，他看着赖冠霖垂着的眼帘和嘴角，“冠霖啊……你是不是喜欢旼泫哥？”

 

赖冠霖正在倒酒的手一滑，差点把红酒泼在白衬衣上，上挑的眉尾表示了他的惊讶，“没有，在焕哥怎么会这么问？”

 

"那你从柳善皓喝醉之后就在那闷闷不乐什么，啊，难道是……”金在焕想到另一个主人公，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身后一声重物落水的动静打断了。

 

金在焕扒着椅子看向斜后方那个泳池，有个人正在里面扑腾。大概又是哪个喝醉了的掉进去了吧，金在焕环顾了一下四周——剧组的人都走光了，也没见着服务员，不知道是下班了还是怎么的，他刚想转头叫上赖冠霖去帮忙，赖冠霖已经匆匆走过了他身边。

 

赖冠霖走得很急，甚至跑了起来，因为他刚刚坐在金在焕对面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人，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什么人会爬到树上？他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

 

赖冠霖赶到泳池边停下，水里的人还在挣扎，棕色的头发在水里散开又聚拢，一只手使劲划着水，另一只手拼命伸出水面，赖冠霖在一片水花中看清了那人死命护着的东西——是一个相机。